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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同寝（第1页）

氤氲热气蒸得人倦怠，之羽沉浸在满室香氛之中，浑身轻松，此刻连脑袋都比平常转速慢。杜若的话落入耳中，她不假思索地“嗯”了声，仍阖眼享受。片刻后才察觉不对劲——“谁？”她睁开眼，有点嫌烦似的，“谁来了？”“姑爷！”冷无痕？深更半夜的，他来做什么？之羽愣神片刻。下意识坐直了身子，搅得香汤微晃，“他已经来了？”“已经在院里了！”杜若又急又觉得好笑，“突然回来的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，进门就问少夫人在哪，我赶紧进来禀报。”她说话间，已将栉巾和备好的寝衣拿过来，帮着之羽胡乱擦干头发，待之羽出了浴桶擦身穿贴身衣物时，便递来那身胭脂红柔软的交领寝衣。因初夏微热，这寝衣做得单薄柔软，穿上去身段毕露。之羽与冷无痕还很生疏，哪肯穿这件出去见他？遂一把推开屏风后那衣裳，低声道:“不穿这个。再拿件外裳。”杜若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，忙将备着明日穿的樱花粉半臂芝兰锦裁剪的长裙取过来，之羽匆忙穿上，将那条绣了荷花的玉色束带系在腰间，怕冷无痕等急了不悦，匆匆出内室门。到得门口，探头瞧见外面人影一晃，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。而后理了理衣裳，抬步过去。……屋里已掌了灯，徐姑奉命带着柒月等丫鬟出去，冷无痕站在侧间，正随手翻着桌上的书。之羽眉心微跳，略显尴尬。她曾立志寻访天下名画，到这边也不改初衷，因在京城时被拘着不好出门，便想法子从外面弄了画谱来，或是照着临摹一番。因翻的次数太多，边角都磨旧了。这回远嫁菱州，依然随身带着，本打算找地方放好，谁知被冷无痕看到了。好在他没深究，见她出来，随手丢开。之羽只好硬着头皮，仿若无事地将书搁在架上，瞧桌上已有热茶，便没客气，只道:“夫君今晚有空，军中事务料理好了，还以为你会晚点回来，便趁着……”“我待会就走。”冷无痕打断她。之羽“哦”了声，择善而从道:“是有事么？”“有几句话要嘱咐你。”冷无痕站在桌边，烛光下神情淡漠，“你我成婚之事，想必令尊已说过原由。军中事务繁忙，我无暇理会琐事，往后未必能抽空过来。你既进了这南山阁，便是冷家的少夫人，冷家决不会亏待你。你也须安分守己，京城里那些传闻——”他顿了下，目露孤傲，转身背对之羽，语气也愈发冷淡。“你的私事我不过多追问。但往后行事，须留意分寸。记住了？”疏离深邃的目光望过来，有几分警戒的意思。“好。”之羽点了点头，声音也淡了下去。遂瞧着冷无痕，笃定道:“那都是过去的了。既来之则安之，我自会谨慎行事，放心。”语气轻描淡写屋中片刻安静，只剩彼此呼吸的声音。片刻后，冷无痕回头暼了之羽一眼。满室烛火通明，她虽将衣裳穿着得体，不过仓促之间却没法擦干头发，满头青丝湿漉漉的披散在肩，有一缕搭在秀颈锁骨上，肌肤似雪白皙、青丝乌黑，像是绢画上的泼墨。侧身站在桌边，眉目低垂，抿嘴不语，眼睫的暗影遮住情绪。之羽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，遂抬起头来，面上难过的表情瞬间掩藏殆尽，身姿挺直，带了几分不卑不亢的倔强。“夫君莫要担心，我既嫁到冷府便在这南山阁是少夫人。我纵不能为冷家增光，也不会做糊涂事，令尊府蒙羞。”说罢，竟是双手微敛，行了个相敬如宾的礼。这态度反倒叫冷无痕生出歉疚。他确实没拿她当妻子看待，却也无心刺伤她。冷无痕心高气傲、性子冷厉，却不会无端欺负女子。想了想，便抬步往里走，衣衫带得烛火微晃，他的神情仍淡漠，却随口道:“你也别多想，只是防患于未然提个醒儿，备水吧。”“哦？”之羽瞧着桌上倒满的茶杯，没明白。冷无痕仿佛被噎了一下，见她确实一脸茫然，不太情愿地指了指内室，“沐浴，更衣”轻飘飘的一句话，打得之羽措手不及。若是她没记错，就在方才，这男人还说待会儿就走的！不过一个转念就改了主意。遂唤了徐姑杜若进来，吩咐她们备热水和软巾，伺候将军沐浴。冷无痕站在原地，瞧她忙着张罗，神情有点僵硬。片刻之前，他确实打算没事就不来南山阁。不过既无意刺伤了她，见之羽颇识大体，倒觉得今晚留宿此处也可摆一摆态度，叫丫鬟仆妇们多敬着她点。……但见冷无痕孤身进去沐浴，叫她先自去安歇。之羽乐得清闲，趁内间没旁人，换了身寝衣，坐在桌边慢慢擦干头发。好半晌，冷无痕才从里面出来，寝衣齐整。玉蕊已然铺好了床，退到外间候着，昏昏罗帐低垂，只剩夫妻二人独对。还没到人定安歇的亥时，之羽原打算早睡，但瞧冷无痕那生龙活虎的模样，有点尴尬地想这漫长的一个时辰怎么度过啊，相对两无言。之羽面色微红，没应付过这种情况，冷无痕显然也很生疏，彼此对视一眼，有点心照不宣的尴尬。片刻后，还是冷无痕干脆地道：“我去找本书，你先睡。”说罢，袍袖微动，径直往侧间去了。南山阁虽非书房，但凡是住人的地方总要摆几本书，哪怕当陈设也是好的。之羽瞧他走出去，仍漫不经心地梳头发。等了片刻，没听见冷无痕回来的脚步声，料想他定会耗到深夜才肯回房歇息，心中不由暗笑——这男人，瞧着高冷淡漠，心里其实挺别扭的。遂踱步到侧间，见那位果然端坐在椅中看书。之羽走进去两步，道:“前几日赶路有点累，想早点歇息。夫君若是吩咐，我留玉蕊在旁伺候，好么？”冷无痕闻言抬头，就见她婷婷袅娜立于灯畔，满头青丝笼在肩头，唇边噙了笑意。只见她远山眉如黛，一双眼睛含笑而来，清澈如朝露，哪怕孤身远嫁，倒颇有随遇而安、不焦不躁之态。他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，声音漠然如常，“不用伺候。你先睡。”之羽应了，没再搅扰他，自回榻上歇息。连日劳累，今晨又没睡好，沾着玉骨枕头，便很快睡意来袭。罗帐昏暗，烛影摇曳，意识渐而朦胧。之羽不知冷无痕是何时回来的，一梦睡醒，周遭静听得北风呼啸而过，只是身旁多了个人，呼吸绵长。锦衾之下，两人并肩而睡，中间只隔了尺许的距离，之羽觉得哪里不对劲儿，脑袋迷糊了片刻，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竟握住了她的手腕。——像是当日命悬一线时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般，她感受到一股暖流随着他的手臂通往周身。好在冷无痕没察觉，仰面而睡，眉目英挺，睡梦里神情都是坚毅的轮廓。她有点心虚，赶紧偷偷抽回那只被他握着的手腕，目光却没能挪开，仍落在他脸上。之羽借着昏暗的烛光打量他眉眼，猜不到姚家究竟得了什么好处，值得这男人用婚事来换取。渐渐意识朦胧，翻了个身重回好梦。次日清晨醒来，旁边的男人已然不见了踪影。她照常往老夫人那里问安，回来后叫杜若张罗了几样香甜软糯的糕点备着，免得冷无痕会突袭似的来了没法招待。到了晚间，见外面没动静，又怕冷无痕跟昨晚似的突然冒出来，问了问徐姑，才知道他晌午就已带兵出城巡边了，这一趟路远，又有许多事务要处置，两月余才能回来。之羽暗自松了口气，乐的清静，转头美滋滋享受糕点去了。